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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叫李炽磐,男,出生於一九九七年二月十四日一时十五分。我家先祖因为躲避战乱,曾跑到山上去学道,天下太平後,又还了俗。为了能有一碗饭吃,先祖就替人C办丧事。时间一长,也有了一个白事店的传承。传到我这一代,父亲无论如何都不让我沾染丧葬方面的事。我也鼓起过勇气向父亲表达我对这方面感兴趣,渴望学习家传的道术,学会做法。这是我第一次被父亲骂,父亲前所未有的大怒,将他身边能拿起来的一切东西狠狠砸向地面。父亲那快要吃了我的表情让我做了好几天噩梦。父亲冷静了好几天,等到他能心平气和地说话,父亲当着我们兄弟三个人的面,第一次跟我们解释原因:神鬼之事谈不上是欺骗,但也不符合现实。鬼魂只是听起来神秘,实际上从未存在。Si屍也没什麽特别,普通至极。我们家只是做生意,做白事的生意人。至於道士这个名头,替Si者家做法事,都是假的,我们是假道士,混口饭吃。所谓的道术也是骗人的噱头,一种谋生的手段。我不希望我的儿子们再g这些不吉利的事,你们就给我好好读书,长大去做T面的工作。

    父亲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,我自然无法再提出请求。可生活在这样一个偏远的小村子,普通人苦一辈子,闹一辈子,谁不希望自己Si後能被人祭奠?我再怎麽b迫自己,再怎麽刻意避开丧葬,到头来,我还是会接触到很多内容,听到许多神鬼故事,看到父亲那扇带锁的大门里面存放了很多法器。我那个时候也像村里其他小孩一样,以为身边处处是花园,活在一个美丽的世界。直到我八岁,我母亲得了重病,一家人跪倒在金钱面前,我意识到,我见到了鬼。我父亲不想让我母亲Si,他紮了很多纸人,在一个经过他计算的角落,将纸人烧了一天一夜。一边烧一边振振有词,嘴里的话说不完,什麽急急如律令之类的,一边说一边磕了很多头,祈求神明的显灵。父亲的头好像磕出了血,他收集了一碗血,掺着纸人烧完後的灰,搅和出一碗浆糊似的东西,让母亲吃下。吃了这碗东西,母亲没有痊癒,反而更加痛苦,就这样痛苦地Si了。父亲面无表情,我从没有看到他为任何Si者带有感情,哪怕这个人是我母亲。我严重怀疑父亲是有一颗石头做的心,好y,好冷漠。我也在这时候知道贫穷和鬼怪一样可怕。我家很穷,父亲没钱带母亲去医院治病。父亲帮别人办白事赚到的钱只能勉强维持生计,我在上学,家里的两个弟弟,大点的叫李炎杰,小点叫李火烧,都是五岁,马上要上学。三个人的学费,母亲的医疗费,棺材一样压在父亲肩膀上。父亲在钱的面前,没有我想像中的伟大了。父亲只是高楼大厦的世界里一个看不到光明的小人物啊。我也是。我看不到明天的太yAn,到了明天,我仍然看不到後天的太yAn。穷人要是生了病,只能等Si,等着变成鬼。母亲Si後,所有的丧葬事宜都没有办。父亲给别人办了半辈子的丧葬,自己老婆Si了,他什麽都没办。原来父亲说的是真的,他只混口饭吃,不办法事真的没有鬼。父亲给别人做了很多法事,真的只是假装把很多鬼都引渡进了Y间,只是做了一场毫无用处的表演。至少我们家的鬼,他没能引渡去Y间。Y间,阎王,地狱,真的有这些存在吗?真的有一座庞大的阎魔g0ng殿来审判人生前的罪恶和功绩吗?我想不明白。我只知道父亲趁着我们兄弟三人睡觉,把母亲裹起来,他又一次计算出一个角落,悄悄将母亲埋了。

    我猜想没有Y间,母亲没有离开,母亲在这人间飘荡。

    母亲应该是思念我,我明明不知道她被埋在哪里,但我好像有感知似的,知道埋葬母亲的那片土地长了最茂盛的青草。

    高中的学习任务结束,十七岁,我没能考上本科大学,我第二次请求继承家族白事店的经营。父亲还是不愿意,他花钱买了一头牛,让我漫山遍野去放牛。

    我很想抗争,我从一落地就想同命运抗争,可我的抗争非常可笑,命运给我的是单向选择题,不能不选,选了就是错……

    母亲啊……

    你把我带进人间是为了什麽……

    我将牛拴在母亲的埋葬地,坐在草地上,我见到了鬼。我人生中第一次解释不清楚的事,一个纯黑的黑影在我面前的路口挪动。按理说,如果是个人的话,我即便看不清楚脸庞,我也能看出一个大概轮廓,也能看到一个衣服样式,但是我什麽也看不清,就是一个黑纸片一样的人物,伸长了两只手,伸得笔直,不知在抓取什麽,或者寻找什麽。等我再仔细看,这个影子就消失了。我感到恐惧。这人间,无论什麽事,都不如人意。

    我一边把牛牵到牛圈,一边朝里屋那边大声喊道:“爸,我放牛回来了,弟弟他们回家了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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